【曹郭】消失之日
6
郭嘉的头剧烈疼痛起来，比之前那次来势更猛，简直像是要炸开一样。他不得不抬起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头，大幅度的动作直接打翻了桌上的奶茶杯，乳白色液体哗啦啦地瞬间淌了一地。
曹操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，赶忙起身越过桌子查看他的情况。
小店不大，现在的客流量也不多，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过来旁人的注意。服务小妹也赶忙过来收拾地上的残局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曹操急声问道。
只见郭嘉此时脸上完全失了血色，两条细长的眉毛深深拧在一起，呼吸又短又急，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，微微发颤的嘴唇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曹操顿时手足无措起来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他的脑子触摸到郭嘉身体的那一刻，似乎蓦然被什么东西侵入了，头皮发麻，整个身体像是被巨大的电流穿透一般，丝毫不能动弹。
还是赶过来的服务小妹出声问了一句“他怎么了，要不要去医院？”才将他拉回神。
他觉得有些奇怪，但是现在没空去计较这些了。
“你还能走吗？我马上带你去医院！”曹操扶住郭嘉的肩膀，准备把他从座椅上抱起来，却被郭嘉伸手挡住了。
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，拼命压制住爆裂般的痛感，终于缓了过来。
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，以他现在的力量估计最多只能撑半个时辰。半个时辰之后，他便会化作飞灰，然后永远地消失。普通人要是看到这一幕，多半会被吓个半死吧。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挺不错的，虽然只认识了他半天不到，但他可不想把他吓晕过去。
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到这一步的，他的力量在此之前都很平缓，从未出现过这样剧烈的波动。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真的跟他有过很深的羁绊，所以才激起了他对过往记忆的激烈反应。
这个人就是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吗？
他不知道。
他的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，他什么也看不清楚，什么也听不真切。
不过记不记得起已经无所谓了，他马上就会消失。能在此之前，跟自己重要的人见上一面，也算是上天对他最后的垂怜了，即便他不记得他，他也不记得他。
服务小妹正拿着清洁工具小心地擦着地板，只花了几分钟便将一地的狼藉给收拾好了。
“我没事，你不用这么紧张。”郭嘉放下自己捂着头的手，对着曹操惨淡地笑了一下。
不过这笑对曹操来说不具备丝毫的安慰性，反而让他更加担忧起来：“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，还是让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。”
“我感激你带我来这个地方，也感激你能这样关心我。不过，我们只是是萍水相逢，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。就此别过吧。”说罢，不等对方有所反应，郭嘉便起身往外走。
曹操急了，赶忙上前拉住他：“你现在这个状态能去哪儿？回头遇上什么意外，你的家人该多着急！”
“我没有家人，也不会有人为我着急。”郭嘉无喜无悲地将曹操的手拉开，“再说，你能为我做什么呢？你还有自己的生活，不如就此放手，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吧。”
曹操被他的这句话噎住，僵在原地，半晌缓不过神。
是啊，他说得不错。他俩真的就只是普通路人的关系，如果不是他今天那根筋搭错了，想在这大冷天出去透透气，他们根本不会相遇。如果在他得知他走失，第一反应是把他送到警察局，而不是请他喝奶茶，他俩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交流。
他俩就像两条直线，凭着所谓的缘分相遇了一场，然后各自往前，再无相干。他甚至连对方什么名字都不知道。
他回过神来，刚才还在跟前的人现在已经走出门去了。
他想要追出去，但是却没有理由。
既是萍水相逢，何不就将这当做是一场美丽的邂逅？
这是为什么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，会莫名地感到一种不安？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北方的冬天，夜晚来得早，此时如果看时间，不过下午4点半，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。
风已经停了下来，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。
上一次看见雪是什么时候，郭嘉想，大概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吧。
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雪花，那一小片如同羽毛般轻柔的东西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，而后化作一块水渍。
他仰头看向布满铅灰色云块的天空，片片雪花飘飘洒洒落满整个世界，似乎千年来从未改变。
他的头又猛地一下抽疼起来，过往的画面开始碎片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，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些声音，依旧是断断续续的，不过这次似乎清楚了一点儿。
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。
“你为何来？”
“我为您而来....”
.....
幻灯片似的记忆极快的出现，又极快的消失，让他什么都来不及抓住.....
“主公的心愿是什么？”
“想要一个太平盛世，天下归心，你信不信？”
“我信。”
......
连天的嘶吼，赤红的疆场，隔着千年的时空，他似乎都能闻到弥漫的硝烟味....
“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？他不过别人选出来的棋子，终究难逃任人摆布的结局。”
“那我就帮他成为下棋的人。”
“他已经触碰到了那些人的逆鳞，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，很快就会有所行动.....”
“那又如何，我会帮他一一铲除障碍。”
“呵，拭目以待。”
.....
“他已经战胜了袁绍！”
“那也止于此了。”
“不，这只是第一步，他会战胜更多人。”
......
“你泄露天机，必将遭到天谴！”
“我不怕！”
“何苦为了一个普通人，让自己万劫不复呢？”
......
“....你太辛苦了，歇歇吧....”
“只要是主公的心愿，嘉必定竭尽全力。”
......
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毫无逻辑地切换着......
“........这道路崎岖难行，你还是不要去了。”
“咳咳....我说过的，要与你生死相随！”
......
头好疼.....
“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掀起了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，到头来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
“他注定成为不了你的秦始皇。”
“你早已知道结局，可依然一意孤行，明知天意不可违，却执意要逆天而行。到头来，又得到了什么呢？....”
“...主公他功盖千古....”
......
“他马上就会内忧外患了，没有你他支撑不下去....”
....
画面切换，视野中一片缟素，白的刺眼。
心口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又闷又疼....
为什么这么难过？
“主公，原谅嘉不能再陪你走余下的路了...”
.....
他的身体越发虚弱了，步履虚浮，每一脚都像是踏在棉花上绵软无力。
他的意识开始消散，视野里的景物也变得模糊不清。如果有人仔细观察，就能发现从他身上溢出的点点晶亮的东西，零零散散混在飘散下来的雪花中，那是他正在消失的生命。
他正在往他最初来的那个地方走，他想那里人少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。
他拖着身子走，每一步似乎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。
终于，他再也撑不下去，力所不支，向前倾了下去。
他闭上眼等待着疼痛的降临，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接住了。
他睁开眼，转身，望着温暖的来源。
是那个人。
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路灯下，逆着光，宛若天神般出现在他的眼前。
不知道怎么的，他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，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。
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害怕的，害怕死亡，害怕一个人。
这一刻，他感到喜悦，委屈，和庆幸，庆幸他最终找到了自己。
“我想了一下，还是觉得不能把你扔大街上不管。你没有家人，就把我当成是你的家人，你无处可去，那就跟我一起回家。”曹操看着他，一字一顿地说。他的眼睛熠熠发光，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，仿佛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，只是他心里单纯地就是不想让这个人走，想看着他，想把他留住。
有什么东西滑过郭嘉的面颊，痒痒的，是雪吗？
“欸，你别哭啊。你不想跟我回家也没关系，你想去哪儿，我都陪你。”曹操慌了神，一只手把住郭嘉的肩膀，另一只手胡乱地帮他擦着源源不断往下落的眼泪。
我哭了吗？啧，真是够丢脸的，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。
他倾身将自己埋进曹操的怀里，将脸贴近那颗温暖而又鲜活的心脏，眼泪依旧不住地往下掉。
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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